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刀客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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刀客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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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音此生最痛恨風塵妓子。

她說可依憑那樣的手段謀生的女子,怎會跳不出火坑,還待在那樣的風月地呢?

花魁笑著,惟妙惟肖扮演著清音:“就是使弄些手段,暗施些伎倆,贖出去做了貧苦人的妻,富貴人的妾,也好過在這樓裏倚門賣笑、自甘下賤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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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淪落風塵非是姑娘的過錯,但一心勾著男人,卻不去想跳出火坑、洗心革面,就是你的過錯了。”

花魁柳深青說當初紀清音是這樣訓斥她的。

“說得大多在理,但唯有一點紀姑娘不曾想到。”

“就是大多數人都不願意做我們這些應該跳出火坑的姑娘們的浮木。”

“就連紀姑娘自己都不願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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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花魁和紀清音意外來往走動的時間中,花魁認識了紀清音之父。

善交際,長迎袖,花魁就是這樣的一個人。

她可以將一個老氣橫秋,因意在指點而前來結交的小姑娘哄得心花怒放。

也可以將一個見過大風大浪,在商場裏摸爬滾打的男人哄得心旌暗搖。

紀清音之父折服於花魁柳深青的魅力,決心娶她作妻,贖她出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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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音聽了第一個不肯答應。

柳深青說到此處不禁失笑,輕輕掩了口:“要不怎說紀姑娘還是個小孩子呢。”

她說因為清音的不願意,花魁自己的不置可否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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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哎呀,客人是說我的意思?”柳深青微笑著撫唇,“我麽,能跳出‘火坑’自然是好事,但待在風月樓內也算不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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似應允似推拒,似欣喜又似無動於衷,只是礙於情面裝出來的微笑的態度。

那老了的商人不禁病倒了。

由此貨物出了差錯,紀清音不得不盡早與陳英華成婚,借夫家鏢局之力,維持著自家產業的安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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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魁說:“妾想就是此事過後,紀姑娘同我等生分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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刀客道:“那與她夫婿呢?”

一直都在講清音與花魁。

刀客並沒有過多的好奇心,但就如同花魁早體察到的一般,倘若他什麽都不知道的就會北漠去,他自己都會放心不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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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魁道:“妾正要說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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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音同陳英華成婚後,本該枝結連理、百年好合,好歹從小一塊長大不是,互相知根知底的。

但不知為什麽,清音總對英華放心不下。

不是放心不下他出鏢在外橫遭禍患,而是放心不下他身邊的女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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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紀姑娘總擔心我等風塵妓子在她不註意的時候勾走陳掌舵呢。”

“不管是揚州城內,還是揚州城外。”

“說是她父親便是前車之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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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魁微微一笑:“可要她自己一路同行看著陳掌舵,她又嫌過分多疑,沒有為人妻的大度,執意不肯。”

“好好的一身武功,就宅在了內院。”花魁嘆一聲,似是惋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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刀客目光如劍,直指花魁有意掩蓋的地方:“但陳掌舵確實有來姑娘這裏不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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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魁笑一聲,悠悠走開指尖擎起裝酒的杯盞,點頭:“是呢,客人。”

她將勾著酒杯的手一遞,嬌婉道:“說了這麽些時,客人,妾渴了,勞駕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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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間風月樓裏沒有茶,只有酒。

酒不醉人人自醉。

刀客才給花魁指頭上的杯盞倒滿酒,還沒喝,花魁的臉色就率先紅了。

喃喃道:“來了我處不假,不過只是小談,從未做越矩之事呢?”

她說:“陳掌舵是位正人君子,紀姑娘有福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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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罷輕飄飄掠刀客一眼,似是想引他讚同。

刀客淡淡,松開微擰著的眉目:“多謝姑娘有意告知。”

他真心道謝,但對花魁話中真假不置可否不作論斷。

拱一拱手要起身,離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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飲盡杯中酒的花魁攔下他,含著笑的眼睛裏漾著春天裏的風,春天裏的柳,柔柔問:

“客人,紀姑娘此前同我交好時常與我說起你呢。”

“她說你看著面冷不好接近,但實際上只消一請求,只要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你都會應允。”

“那妾可否托客人一件事,客人若得閑不急著走,就幫一幫妾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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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了這話刀客不由停步。

但看一看桌前身搖意軟的花魁,他還是淡淡搖頭表示拒絕,說道:

“在下看姑娘過得快意,哪有什麽是要我一個粗人做的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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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魁嗤一聲,說有。

她說她想請刀客與她講講北漠的風光。

她說她自小倚欄賣笑,見多了風情灩灩、意軟神搖的南國之景,心中卻對從未謀面的北國愈加向往。

她說白馬秋風塞上,杏花春雨江南。如此相對之景,一聽就很令人神往。

她說客人你何必吝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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刀客猶豫一下,當然與她說起她想聽的。

他說大漠裏的落日,比起這裏要更紅更大,更冷更熱。

他說大漠裏的風沙,比起這裏要更猛更烈,更粗更獷。

他說大漠裏的胡楊,比起這裏的柳,要更挺拔更堅強,數千年都不會倒。

他還說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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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魁在他懷裏笑著說,有機會還真想去看看啊。

刀客說他會帶她去。

只要她活著。

但她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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